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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89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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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89 章

天色將暗未暗, 天空一片暮藍。遠處的房子透著火光,火光外裹著滾滾黑煙,在暮色中扭曲飛舞。距離太遠, 看不清上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,只能看見碼頭上的信號一直在催促他們減速靠岸。

李家幾個姐妹也出了船艙,好奇地走到側舷處打量岸上的情況。

護衛首領上了甲板, 同曹婉行禮後道:“夫人,情勢有異,船先減速不要靠岸, 看看情形再說。”

曹婉點了點頭, 船老大依言控制船速緩緩減慢, 大船停在了河心處。

天色又暗了些,反襯得岸上的火光越發明亮。那火勢開始還只是一朵一朵,這會兒的功夫漸漸燒成了線, 映亮了整個山頭。

“那個方向。”甲板上有護衛道, “好像是水師衙門。”

“是水師衙門。”旁邊有人肯定了他的話, “陳裕關外沒幾個人居住,山巖上那一排都是水師衙門的房子。”

頭船一停,後面跟著的船陸陸續續也跟著停下。護衛首領道:“放小船下去, 過去兩個人看看什麽情形。”

後船上李秋漣也察覺到了異常, 上了甲板查看情況。

小船放到河面上,兩個護衛乘船劃向岸邊。太陽落到地平線以下後,天色訊速地暗沈下來,只見流水滔滔如一整片暗色的絲綢,廣闊的河道變得一片漆黑。

大船上點亮了燈, 次序的燈籠一一亮起,照亮了船身周圍。

劃向岸邊的小船船頭也亮起了一盞氣死風燈。隨著小船漸漸遠去, 只餘那一點燈火在黑暗中顫顫巍巍緩緩前行。

突然那火光劇烈抖動了兩下,片刻後又恢覆了平靜。不過小船不再劃向岸邊,而是向著來路返回。

感覺不太對勁,護衛首領拔t出了腰間的配刀:“傳令下去,各小隊長分隊守衛艙層,讓老幺帶人去底艙,別被人趁黑摸上來。”他看向曹婉,“夫人,請您同幾位姑娘去頂層的艙房,緊閉門戶不要露面。”

有護衛去了船尾,拿著火把同後船傳遞消息,示意他們警戒。

接到消息,緊跟兩艘主船的護衛船再度開動,緩緩從兩側向著兩艘主船靠攏,呈合圍之勢。

小船到了護衛船附近,船上的侍衛們舉著火把打量下去,卻見船上空空如也,不見先前上船的兩人。

頭前的侍衛一驚,大聲喊道:“船上是空的!”

話音未落,就聽見下面傳來了悶哼聲。來襲者潛在小船底下,借著小船的掩護已經摸到了近前。此刻靠近了船只,便從暗處摸上了船。

李家主船的底艙裏也傳來了護衛小隊長老幺的示警聲:“有水耗子!”

來襲者穿著一襲黑衣趁夜摸到了船上,只是他們沒想到船上的人早有防備且全副武裝,雙方立刻交上了手。

被發現之後,河裏借著夜色掩護游過來的水耗子們不再遮掩行蹤,嘴裏叼著武器手腳並用往大船上爬,一時間船只外側掛滿了黑壓壓的人影,真如被水裏游上來的耗子包圍了一般。

廝殺聲在船上響起,女眷們心驚膽戰地躲在船艙裏。李若雨緊緊抱著李語琴,眼裏隱有淚花:“舅母,我們會不會有事?”

曹婉安慰道:“船上人手充足,不會有事。”話雖如此,她仍是取下了墻壁上掛著的一把長刀,握著刀柄橫放在面前。李月樺也取下了一把輕盈的長劍握在手裏,站在曹婉身旁,凝神聽著外面的動靜。

打殺聲漸漸靠近,側窗突然被人撞破,有人扭打著滾了進來。李若雨李語琴嚇得失聲尖叫,抱在一起倉惶躲向角落,李月樺側身讓過,地上的兩人一個翻身站起,一人是船上的護衛,背向她們的是摸上來的水賊。

許是因為進艙的一剎那水賊看見船艙裏只有幾個女眷放低了警戒心,卻不想因此被一柄長劍從後穿透了胸膛。李若雨李語琴瞪大了眼睛,渾身發抖地看著李月樺收回了手裏的長劍,水賊的屍身發出一聲悶響砸在地面上,她們此刻已經驚得失語發不出聲音。

護衛收了刀,轉而跳出側窗繼續投入外面的戰鬥。李月樺倒提著長劍側身緊貼著墻守在側窗旁,劍身映著燭光閃著寒芒,殷紅的鮮血在上面拉出了一條長長的血線,有血滴緩緩凝結到劍尖滴落在地,她面無表情,專註地看著窗外的動靜。

曹婉握著刀退到了李家兩姐妹身前,有水賊被護衛逼得退到了側窗附近,李月樺的劍如同毒蛇一般悄無聲息地刺出,瞬間取了水賊的性命。她出手果決,殺人時神色間不見一絲波動。

突然船艙的正門被撞開,護衛和水賊糾纏在門口戰鬥,護衛雖攔住了幾個賊人,仍有一個水賊沖了進來。他一看屋裏只有四個女眷,舉刀撲向距離他最近的李月樺。

李月樺臨危不懼,側身閃過他砍來的這一刀。長刀嗡的一聲砍在了窗欞上,他拔刀再砍,此刻曹婉已經到了近前,她雙手橫刀接住了他這一劈,兩刀一觸及分。幸好後面的護衛及時來救,三兩下將闖入的水賊斬於刀下。

範陽候安排的護衛大多都是原來邊城的邊軍,在戰場上廝殺下來的老兵。這些水賊不是他們的對手,約莫一刻鐘的功夫就將其擊潰,一些趁黑跳水逃走,一些丟了性命,還有一些被抓住捆了押上甲板。

頂層船艙的地板上橫著兩具水賊的屍體,被打掃戰場的侍衛拖著腳拉了出去,地上留下長長的兩條血痕。李若雨和李語琴膽戰心驚地看著,戰鬥已經結束,她二人仍然顫抖不已。

曹婉叫來了隨行的嬤嬤:“扶兩位表姑娘下去休息,讓小廚房熬些安神的湯給姑娘們喝。”

李月樺沒有動,站在曹婉身旁。曹婉在主位上落座,侍衛們押了水賊的一個頭領上來,按著他跪在曹婉面前。

曹婉問道:“你們是什麽人,為何要襲擊我們的船?”

“我們原是附近的糧船幫。”水賊首領道,“見著你們的大船想著有銀糧,便想趁著天黑幹一票。”

“胡說!”護衛首領呵斥道,“糧船幫幹的是替朝廷運糧運貨的營生,你們分明都是水賊!”

“大人,小的沒有胡說。”水賊首領道,“小的兩日前還是糧船幫的人。前日關裏暴亂,那邊的賊頭子找到了我們老大邀他一起做事,我們今日來襲擊陳裕關,原也是想搶碼頭庫房裏存的一批還沒有轉運走的糧食,遇到你們的船是碰巧。”

曹婉一驚,追問道:“關裏暴亂?你講清楚,什麽時候哪兒起的亂子,多少人,現下如何?”

“就這兩日的事情。”水賊首領道,“我們這邊關裏原本就有山賊,朝廷一直圍剿也未能清除,滄州被攻陷後,那些山賊得到消息就殺出了山,把關裏的難民們收編以後,就一路殺到了關外。我們糧船幫也是剛剛被收編。”

曹婉聞言對護衛首領道:“此地不宜久留,讓船老大立刻開航。也同後面的船說一聲,現在就走!”

護衛首領領命去了。曹婉看向水賊:“你們到陳裕關有多少人?有幾條船?船在哪裏?”

“我們到陳裕關一共八十四人,幾乎都是原來糧船幫的兄弟。”水賊道,“我們只有兩艘貨船,沒在這邊碼頭,停靠在後面的回水灣裏。”

他說完不停磕頭:“夫人,還請夫人饒命!小的原也是良民,實在是被逼得走投無路才幹出這樣的事來!夫人饒命啊!”

曹婉對著護衛首領點點頭,後者領了兩個手下堵了那山賊的嘴,將他押去了底艙關押。

曹婉對護衛首領道:“今夜勞煩大家打起精神,晚上怕是不太平。”

護衛首領道:“夫人且安心,我等一定仔細著,斷然不會出任何差錯。”

大船開航,陳裕關附近水道如同葫蘆的收口,河道到了這裏驟然變窄,兩側群山巍峨。過了這一段關口,出關之後便是一馬平川。

大船慢慢行入關口水道,隨著河道變窄,兩岸的崖壁似乎正向著大船緩緩壓來。這裏肉眼清晰可見山崖上燃燒的水師衙門,房屋已經被大火燒透,烈焰滾滾。

誠如水賊交代的那般,他們的船來的突然,正好遇上對方在偷襲糧倉,此刻消息傳回去再組織人手需要時間,山崖上有不少賊人,火光映照下密密麻麻,居高臨下冷冷地註視著河道裏的大船,如同盯著獵物的餓狼。

雙方彼此無聲的對視裏,大船慢慢開出了關口,進入了廣闊的河道中。

滄州。

整座滄州城如今到處都是人,道路上水洩不通,莫說行車過馬,便是步行都要仔細些,一不留神就會踩在某個隨意倒臥的難民身上。

除了席地而睡的難民,地上還有死屍。戰鬥結束後城裏留下了大量的屍體,難民們從死屍身上拔走了一切有用的東西,絕大多數屍體都光溜溜地隨意被丟棄在街頭,沒有人會多看一眼。

滄州府原來的衙門裏亮著燈,幾個男人正圍坐在木桌前喝酒吃肉。眼下正是缺糧餓殍遍地的時候,他們的桌上卻滿是大魚大肉。

其中一人不是別人,正是當初擄走顧小四的山賊李小六。當日西郊大營剿匪時,他因為腹痛外出出恭僥幸逃了一命,此後兜兜轉轉,又在旁的賊窩裏慢慢混出了些名堂。這次暴亂他領著人出山,抓住機會收編了不少難民,眼下有了點氣候,占據滄州便是他主導之一。

他的對面坐著一個幹瘦的少年,容貌清俊,用一只黑眼罩遮擋著左眼。他盤腿坐著,抓著一只雞腿吃得滿嘴流油,時不時拿起面前的酒壺猛地灌上一大口。他年齡雖然不大,但能識文斷字,加上思維縝密做事陰狠很受李小六的喜歡,就將他一直留在了身邊。

“任鵬飛。”李小六開口問對面的少年,“如今滄州攻下了,接下來咱們怎麽做?”

任鵬飛頭也不擡:“六哥,你還真想混個皇帝做不成?”

“怎麽?”李小六不服氣,“天子交椅,你坐五百年,我坐五百年!怎麽他們坐得,我就坐不得?”

他帶著山賊難民攻破滄州不費吹灰之力,這給了他極大的自信,只覺得整個天元王朝已經在他腳下,遲早都要被他收入囊中。

“你要是信我,就別做那皇帝夢。”任鵬飛打破了他的美夢,“趁著現在的機會,t狠狠撈上一筆,撈夠了就帶著錢南下,去漳南邊境找個山窩做土皇帝去!”

“怎麽?”李小六不樂意聽,仗著酒勁猛地一拍桌子,“你覺得六哥我當不了皇帝?!”

“六哥。”任鵬飛放下了手裏的雞腿,“莫說京城,通往京城的關口就駐紮著八千精兵。咱們這點子烏合之眾,你覺得能在人手裏走過一個來回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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